小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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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周年】《过去过去与未完待续》

【八周年纪念活动】伉俪·特有引力


01.

 

「林医生您好,我叫朴珍荣,94年9月生,镇海人,处女座,家里有爸爸妈妈和两个姐姐。喜欢踢足球和拳击,擅长熬夜。吃不了辣,不能喝酒。能交个朋友吗?」

结束加班的林在范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KKT突然跳了这么一条信息进来。三月十三日,星期五晚上十点零二分,来自未知联系人。

怎么,现在白色情人节搞活动促销都开始玩儿实名制了吗?

林在范揉了揉发酸的眉眼,又把手机揣回了外套口袋里。

 

02.

 

林在范回到家后洗完澡,躺在沙发上等头发晾干的闲暇里,接到了段宜恩的电话。

段大医生今晚被紧急召唤回家吃饭,段妈妈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段宜恩下意识地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忙着把手上的活暂时交接给林在范后,就拿起车钥匙飞车回家。九点多林在范发了信息过去问没事吧,立刻收到一条充满怨气的回复,说迟一点再打电话。

于是等到现在,段宜恩才不情不愿地说,原来是场鸿门宴。

表面上是段爸爸多年老友来韩国旅游相见叙旧,可段宜恩推开家门,感受到的却是背地里的暗潮汹涌。不光是向段宜恩重点介绍了一番那家小儿子王嘉尔,饭桌上也撺掇他们俩坐一起。两家家长话里话外带着的都是希望两个人好好交朋友,多认识一下,以后王嘉尔因为业务上的事情,要在韩国长住一段时间,还拜托段宜恩多多照顾。

这不明摆着是相亲交友大会吗?

林在范开了免提听段宜恩诉苦,不禁失笑。

从大学舍友开始的情谊,林在范多了解段宜恩是什么人啊。当初高考背着家里偷偷改了志愿学医,为此跟段家坚持了长达一年的拉锯战。段家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就四处兼职赚生活费和学费,还兼顾着念书拿奖学金。也就是那时候,林在范看着舍友早出晚归,瘦小的身板连白大褂都撑不起来,却还坚持着两头跑。问他累吗,辛苦吗,后悔吗,段宜恩只是笑笑摇头,说这是自己选的,怎么会辛苦。

这样想要任由自己想法活着的段宜恩,又怎么会听从家里的安排,去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交往。

 

絮絮叨叨了很久,从鸿门宴扯到相亲,再说到接诊的病患,最后要挂电话时,林在范举着手机连眼睛都睁不开。

“啊对了,我今天忘了跟你说,你还记得前两天说好要给你介绍男朋友吗?”

林在范迷迷糊糊之间想起周二晚上两人约着去吃自助日料时,段宜恩好像的确提过这么一嘴。楼上复健科的朴素荣也是他们大学同学,跟段宜恩还有着在学生会并肩作战的战友情。某次闲聊之中,朴素荣吐槽自家弟弟醉心于工作没时间拓宽交际圈,段宜恩说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林在范什么时候能找个人收了,四目相对,大脑飞速转动,便双双卖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试图将这条红线从林在范这里拉到朴素荣弟弟那儿。

段宜恩当时只是问他愿不愿意交个新朋友,除了年纪小了点儿,别的没什么。林在范一向不抗拒这种传统的相亲模式,就答应了下来。可之后两天不见有什么动静,工作一忙起来,林在范也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朴素荣今晚去给她弟送晚饭了,估计会发一下联系方式啊照片什么的,你要是收到了记得给人家回个信儿。”

林在范困得不行,连连应和着,挂断电话之后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天睡醒,林在范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不想起床,摸出手机看消息时,才又想起段宜恩跟他说你得给人家回个信儿啊,以及昨晚那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朴珍荣,朴素荣。两个相似的名字,也许并不是巧合。

林在范一下子就醒了,翻出那条交友短信斟酌了很久,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没别的可能性,于是谨慎地询问下午是否有空出来喝杯咖啡。

很快,对方发来了肯定的答复。

 

对于三十岁生日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林在范来说,相亲早就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了。别说父母,就连科室同事都轮番上阵,给他物色对象。他也客客气气地跟前几任见过面,大都不了了之,双方给介绍人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没有什么后续发展了。

只是像这种对对方的了解仅限于一条自我介绍的短信,没见过照片,也没跟介绍人具体了解过的相亲,还是头一回。

段宜恩可真不是个好媒人,林在范赌气地想。

坐在约好的咖啡店里,林在范一下一下地搅着面前那杯冰拿铁。玻璃杯上的奶油在匀速搅动中渐渐沉底,融化在深棕色的液体里。眼神局促不安地在周围客人上乱瞄着,似乎想从这些背影和侧脸上寻找出一点蛛丝马迹,好让他立刻判断出来主角是否已经闪亮登场。

“不好意思,今天地铁实在太多人了,我来晚了。”

朴珍荣像一股风一样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在林在范面前坐下。红色卫衣外套了件棒球外套,袖子从袖口里长了出来。因为怕冷,朴珍荣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缩成拳头,攥紧了衣服。

“没事,我也刚到。”

林在范礼貌地回应着,喝到见底的冰拿铁却诚实得记录着这提心吊胆的半小时。

 

一开始是中规中矩地聊着工作和生活,林在范得知朴珍荣是片区民//警,他们医院刚好就在辖区范围内。然后聊了家里人,聊了不同行业之间存在的差异和共性,聊了近期的各种新闻。之后不知道从哪一个话题开始,话语权被朴珍荣牢牢抓在手里,任由他带着林在范天南海北地侃侃而谈。

于是发现,他们喜欢着同一支地下乐队,偶尔会特意去酒吧捧场;喜欢纸质书多于电子书,有时也会去跳蚤市场淘一些保存得很好的二手书;喜欢电影,尤其是在家一个人看,而不是在电影院,忍受着旁人间歇性的聒噪和不合拍的笑点……有关于朴珍荣的一片片碎片,从字里行间蹦出来,像是寻宝游戏触发了有效机关得到的线索。林在范一点点攒起来,拼凑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人。

这样一个朴珍荣。

 

说实话,林在范并不清楚对朴珍荣来说,这次见面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的多认识一个人,交多一个朋友,还是带着恋爱、甚至结婚的想法来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林在范的舒适圈很窄,所以他很少会跟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聊到太深刻的话题。可朴珍荣的感染力实在太强,有时候他抛出一个问题,林在范会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出答案。主导权在朴珍荣,林在范被动跟随。

朴珍荣比他热情得多,林在范能毫不费力地从朴珍荣身上感受到一股年轻的力量,在沸腾,在燃烧,比当初二十三岁的自己还要强烈。他们在职业、性格、待人处事上的差异,会让这段关系走向哪里,而他,又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候选人吗?

这种熟悉的、突如其来的悲观情绪裹挟着热汤穿肠入肚,让林在范一下子乱了手脚。

所幸朴珍荣虽然年轻又直接,但并不莽撞。

后来天黑了,在朴珍荣的极力推荐下,他们转场去了附近一家汤饭店。说是朴珍荣上学时最喜欢去的,好吃又便宜,加饭不收钱。两人客客气气地吃完晚饭,一路走到地铁站告别,最后也没有对下一次的见面约定过什么。

 

03.

 

咖啡店的见面不过是生活中不起眼的小插曲,谁也没放在心上。

回归日常的两个人靠着工作忙出了时差。

有时林在范正点下班,回家吃完饭洗完澡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还能看到朴珍荣在SNS上抱怨加班加得错过了晚饭,又错过了夜宵。而林在范因为跟进一个重点病患情况,在医院备勤室断断续续睡了两周时,朴珍荣倒是逍遥自在得很,跟朋友出去看到地铁通道在给设计展览做广告,还特意拍下来发给林在范问想不想一起去。

期间段宜恩趁拿资料的空档来问过情况,林在范大大方方说见面了。

之后呢,还吃饭了。

怎么样有戏吗,不清楚不知道。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林在范嘴上应着轻巧,手上整理档案的工作也没有停过。和以前每一次林在范和介绍对象见面后,段宜恩询问情况时的回答一样,没有明确的否认和拒绝,也不表示自己的态度。站在中间的立场上,可攻可守,可进可退。段宜恩玩味地盯了良久,背着手又走了。

会像朋友一样关心问候,时常见面,但不会再进一步了。

 

进入五月,天气渐渐升温,正巧碰上季节交替,雨季来临。小孩子在空调房和高温烈日下来来回回,带着玩疯了之后的一身热汗,感冒发烧就成了家常便饭。急诊室一时人满为患,常有父母深夜了抱着上吐下泻的孩子来打吊针。医院不得不加派儿科医生轮值夜班,作为科室唯一一个未婚人士,林在范常常成为那个帮忙顶班的倒霉蛋。

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没歇过的林在范,因为同事儿子发烧又一次临时接下了夜班。吃过晚饭,林在范顺路提了一盒蛋糕回来给值班的护士,说好先回办公室写病历,如果有急诊就叫他。小护士们捧着蛋糕欢呼雀跃,说谢谢林医生。

早点做完手上堆积的工作就能早点放松,这样晚上平安无事的话他还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前男友就是在这样一个憋着要下雨的闷热夜晚,突然到访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笃笃笃。”

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林在范以为是值班护士找他有事,背对着门口没回头,直接喊了请进。

“什么事?”

林在范还在电脑屏幕上搜索着和患者相似的病例,想借鉴一下诊疗方案。余光瞄到这人自来熟地在旁边矮沙发上坐下,才猛地转头,看清这位不速之客。

“你……你怎么来了?”

放下笔,林在范侧对着他,用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从脚到头端详了一回。那人早已习惯了林在范的目光洗礼,尽管这距离他们两个上回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路过,来看看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林在范的心折磨得七上八下的。

分开这么久了,说还在意是假的,说一点不在意也是假的。林在范努力试过要开始新生活,但估计是运气不好吧,总是失败,总是不成功。在感情这条路上,林在范屡屡挫败,吸取了越多的教训,遇到新的人时,也就变得愈发小心谨慎。好像别人看起来平凡普通的感情,到了林在范这里就是易碎的玻璃球,只敢束之高阁,不敢期盼些什么。

摸不清对方来意,林在范想不出破解套路的招式,只得像个哑巴似的安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尽量相处得像是相识多年的普通朋友,而非藕断丝连的前男友。

 

人往往是仗着善良人的善良得寸进尺的。

当从前男友口中突然听到对现任对象的种种评价时,林在范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

聒噪的男人在耳边滔滔不绝,又唉声叹气,嗡嗡嗡地询问着林在范当初为什么要提分手,他今晚跟现任闹了别扭,想从前男友这里得到一些来自前辈的指点,虚心求教。委曲求全的样子像极了感情中的受害方。可明明,在这段感情中受到伤害的不止是他,还有林在范。

屏幕上病例中的每一个字林在范都认识,但拼起来组成一篇文章,他却心烦意乱地怎么看都看不懂了。林在范面皮薄,不忍心下逐客令,于是只能忍受着不速之客愈发肆意妄为地将他和现任混为一谈,洋洋得意地做着对比。

旁边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我发现你跟他还真像,我怎么就总是栽在你这样的人手里呢。”

这句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在范积压已久的愤怒爆发了,撑着额头划开了手机解锁,正想找朴珍荣来救场,就看到KKT最新的消息来自于他。

第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了大排档的照片,说好不容易加完班了,要来找林在范吃夜宵,问他想吃点什么。

第二条是等来等去也等不着林在范回复,二十分钟前朴珍荣自作主张地点了打包,正要往医院过来。

第三条是五分钟前,朴珍荣站在医院门口拍了一张大门,说自己已经到了,办公室方不方便进去。

林在范飞快地在对话框上打下这几个字,“打电话给我。”

只需一个电话,他便能借着这个电话,假装是领导打来的,把眼前的人赶走。

可朴珍荣并没给他登场的机会,下一秒直接推开了门。

林在范看着径直走到自己面前的朴珍荣,又看看矮沙发上被打断长篇大论的惊愕的男人,想,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意外,也许这个秘密会和他一起待得更久一点。

 

显然朴珍荣对当下局势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应该是在门口听到了些什么。

不然不会这样一气呵成地恰好走到了正中间,阻隔了男人和林在范的视线,还把夜宵放在桌上,熟若无睹地搭着话。没控制好力度的木门撞到墙上重重地响了一声,又缓缓反弹回来,虚掩出一条门缝。

“今天加班到太晚了,来的路上只剩下大排档可以吃了,你就不要挑剔了啊。”

朴珍荣抽出桌面上的报纸,单手抖开垫在包装盒外,解开系扣,拿出两副筷子。把年糕、血肠和小卷紫菜包饭并排放好,一一揭开盖子,还细心地将盖子放入塑料袋中,生怕弄脏林在范桌上的文件。

朴珍荣熟练得好像这就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就好像即使林在范没给他发那条消息,即使前男友没有来医院拜访,朴珍荣也依然会提着夜宵准时推开林在范办公室的门,跟他说我来了一样。

“你有朋友来怎么不早说,我就问阿姨要了两双筷子呢。”

瞥了一眼男人,朴珍荣一边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一边佯装埋怨林在范。

“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林在范低声回答。

“在范,他是?”

男人似乎受够了朴珍荣超烂演技的无视,想要在这场闹剧中占有一席之地,想要再一次证明他的存在,所以站起来质问着林在范。

朴珍荣直起身,挡在林在范中间,仰着下巴回击着面前这位初次见面的客人。

“我是林在范的男朋友。”

此刻的朴珍荣,骄傲得像一头雄狮。

 

04.

 

那晚的男友事件,两人默契得没有再提。

朴珍荣去医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不全是奔着林在范去的。

有时是找朴素荣吃饭,在急诊室碰到林在范给小孩子处理伤口,会走过去聊两句,蹲下来询问小孩子是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有时是下暴雨,来接朴素荣下班,见停车场里找不着林在范的车,顺手发条短信问今天上班了吗,需不需要顺风车送回家。

当然,也有真的就是约了林在范的时候,比如今天,说好了要去试一家新开的日料店,朴珍荣早早下了班过来,担心打扰到林在范,所以只是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林在范不知道朴珍荣已经来了,直到要去住院部巡查,走出办公室才发现不远处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翻了翻手上的病例,林在范预计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收工,心一软,从白大褂兜里摸出常备的棒棒糖,走过去递了两根。本意是哄小孩开心的。

等到林医生巡房回来,看到的却是朴珍荣嘴里塞着两根棒棒糖,还跟朴素荣的小病人金有谦嬉笑打闹的场景。这到底是谁在哄谁啊。

“啊是林医生!”

金有谦指着朴珍荣背后的林在范兴奋地大喊。

金有谦是从急速下坡的单车上摔了下来,左手骨折了。打了石膏长骨头的时间里,手臂筋腱又黏上了,导致拆石膏之后手臂能活动的幅度比以前小了很多。主治医生就把他转到朴素荣那边去,每周来做三次复建。林在范虽然不是金有谦的主治医师,但因为在复建室打照面时分了棒棒糖给他,所以就被爱吃糖的小孩记住了。每次碰见,金有谦都会乖巧地叫林医生。

朴珍荣也被这一声林医生吓到,立马老老实实地站好,低头准备挨训。

林在范被面前这幅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站在墙角的样子逗笑了,走过去揉了揉金有谦的头发,询问今天复建训练进展如何,还疼不疼。没聊几句金有谦就被妈妈带走回家了,林在范这才站起身,和朴珍荣说了句马上就好,赶紧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你最近不忙吗?”

等待上菜的闲暇,林在范环顾着店内装潢,不经意地说出了想问很久的问题。

“还可以吧,就是正常上下班和值夜班,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朴珍荣往手磨山葵的小碟子里倒了一点日式酱油,用筷子碾了一点山葵搅匀,又试了试味道,确保自己不会被呛到涕泗横流。

“难怪,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在医院,还以为你休假了呢。”

八爪鱼前菜被端上桌,林在范戳了一个放入嘴里。

“我这不是得演好你的男朋友嘛!”

朴珍荣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把林在范吓得呛了一大口,顿时猛烈咳嗽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林在范喝了一口热茶缓过神来,双眼通红,眼眶里还带着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朴珍荣占了林在范便宜,人家找上门来哭诉告状。

“知道,我上次不是当着……那谁的面说了是你男朋友吗。既然要演戏,那就要演到底啊。”

前半句还是不情不愿、不想让林在范回忆那晚内容的语气,后半句忽然就成了什么出战宣言。朴珍荣握着拳头认真回答的样子,像热血少年漫画的主人公,永远不会失败,永远不会认输。

 

林在范的茶杯举起来又放下,送到嘴边也没有喝。感情如果是努力就能得到,他也不至于在这里不停地跌倒;感情如果是光凭演技就能伪装,他也不至于在这里不停地受伤。

这些年里,林在范向新生活伸出的手、发出的求救信号一一被驳回,而旧日往事在身后追逐着,追赶着,问他为什么还要停留于此,是否恋恋不舍,是否念念不忘。

他们都在斥责,他们都在嘲笑。

可是从没有人像朴珍荣这样,真的愿意借出他的手。

林在范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为了逃避往事才迫不及待地渴望这样一个怀抱,还是因为朴珍荣刚好就是那个对的人,他才会这样没来由地脆弱,没来由地想要拉紧他。

可惜,朴珍荣是出于好意才配合他演戏,并没有说过爱。可能在他自己想清楚之前,两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谢谢。但是不用麻烦你了,以后还是按朋友来相处吧。我不想太多人误会,这样对你影响不好。”

朴珍荣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店员卡着这时间点端了寿司上来,然后朴珍荣就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

 

05.

 

林在范休了一个长假后值的第一个夜班,急诊室的灯光随着夜色加深而调暗,盛夏的夜里伴着蝉鸣,使人发困。小护士们仗着护士台桌子挡板足够高,悄悄地趴在后面打瞌睡。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就这样划破了夜空。

“医生!医生!快救救我朋友!”

林在范戴好口罩从备勤室里跑出来,看到一群奇装异服的青年正在往急诊室里走。排头的那个被警//察搀扶着坐到了病床上,旁边跟着一个人帮他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白色的纸巾已经被鲜血染红。身后的几位看起来也是神志不清,不用走近都能闻到刺鼻的酒气,脸上的红晕更是清晰可见。

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林在范猜测是酒喝多了发酒疯,不知怎么就打伤了人,还正好伤在脖子上。

护士也被眼前的景象吓醒了,急忙开始拿出清理伤口的棉花和酒精在盘子上摆好,也做好了伤口缝针的准备。林在范加快脚步,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走进去。扶着伤者的警察将人安置好后转过身正要往外走,下一秒却被林在范拉住了手腕。

是朴珍荣。

朴珍荣满脸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和疲惫,头发乱了,衣服和手上都沾了血。喝多了的人比平时还要重,那样一个醉汉对朴珍荣来说也并非易事,此时满头的汗顺着脸颊和脖子往下滴,没有缓过神来的朴珍荣仍然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气。见医生不放手,朴珍荣抬手正想推开,才在和林在范目光相接的瞬间认出了对方。

“我没事,你放心。”

朴珍荣轻轻挣脱了林在范,走到外面走廊的长椅上坐着。

 

还能活着走到医院来,说明没有伤到主要动脉。

林在范用镊子将伤口周围的玻璃渣挑出,再简单清洁皮肤,缝好针,涂上药膏。伤者躺在床上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有种就来”,还有什么“不服单挑”。这种人林在范见多了,高声叫来另外一个人固定住他的脑袋不要乱动,继续着手上的活。

处理好后,林在范脱下手套,开了一些消炎药和外用药。填好缴费单让他们去交钱,林在范跟着走出了急诊室。不远处朴珍荣闭着眼倚在墙上,坐在光暗交界,胸膛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平静的脸色像是睡着了。

林在范从急诊室拿着一包棉签和消毒酒精出来,半蹲在朴珍荣旁边,沾了酒精想要给他擦一下胳膊上的血迹。突如其来的凉意把朴珍荣从瞌睡中猛地拉了回来,一下子躲开了棉签坐直,揉揉眼睛就着灯光才看清楚是林在范。

林在范拉过朴珍荣的手,一边擦一边叮嘱他。

“要处理这种斗殴事件,要送医,是你的职责所在,我不能说什么。但下次再遇上这种醉酒的人,身上还带着玻璃碎片的,你还是小心一点。”

酒精划过胳膊上细小的擦痕,朴珍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疼也得忍着。”

林在范按捺着咚咚作响的心跳,安慰自己万幸朴珍荣没有受伤。

 

朴珍荣走后,林在范失眠了一整夜。

脑海里全是在急诊室看到的朴珍荣,还有在泰国遇到的小神棍说的话。

表弟崔荣宰在泰国念交换生,邀请过林在范好几回都以失败告终。听说这次终于成行,还特意给林在范精心准备了一条旅游路线。沿着策划线路一口气玩下来,崔荣宰总觉得林在范兴致缺缺,不够尽兴,像是有心事。于是崔荣宰临时在回国前一晚推掉了餐厅的预约,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林在范一个惊喜,带他去见了自己的朋友BamBam。

林在范还记得,BamBam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要认清你怕的仅仅是蛇,并不是可以救命的绳子。过去的事情过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以为自己会对旧人心存留恋吗?不过是受伤后的应激反应,害怕再受伤害,就干脆从源头断绝罢了。

“自己钻的牛角尖,需要自己想通了才会出来。如果不鼓起勇气去拥抱未来,那未来就永远不会到来。”

未来吗?未来在哪里?林在范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朴珍荣。

BamBam看着林在范楞出神的表情,笑笑说既然他在你生命中出现了,那不如就走走看。

 

下夜班时碰上了早高峰,林在范在路边的早餐摊买了两杯黑米粥提在手上。

从医院到警//局有1.4公里,散步要走两千步左右,需要花费二十分钟。现在出发,希望还赶得上朴珍荣回家。

今天是难得的艳阳天,在下过很多场暴雨之后。

一路上有送小孩上学的爷爷奶奶,一边提着书包一边推着小孩往前走;有开车的上班族,因为红绿灯堵车,从车窗伸出头来确认队伍有多长;有骑车上学的少年,清脆的车铃声沿着风飘过。

林在范忽然发现,即便是在相似的人际场景中,放进相似的人,呈现出的关系走向也是全然不同的。又何况是不同的人呢。

人是不同于星球上其他生物的个体,所以人与人的关系没有例题和错题可供学习,无论买哪本书都是误答。所以一个人和一个人之间的正确答案只能解决两个人的事,也只能向他请教。

 

朴珍荣顶着一头乱毛从大门口出来,手上提着昨晚的制服,正要拿去干洗店洗。

林在范叫住了他。

“朴警//官您好,我是林在范。90年1月生,日山人,摩羯座,家里独子。喜欢电影和音乐,不擅长熬夜。不能吃辣,不能喝酒。但很喜欢你,所以我们……能谈个恋爱吗?”

 

把那本旧的故事书扔掉吧。

林在范和朴珍荣的书翻到序章那一页,从自我介绍开始回忆。如果未完待续停留在夏日清晨相拥的这一刻,那之后的故事就交给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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